文/ 中国工程院院士    倪光南

软件业最有可能实现跨越式发展

今后十五年我国科技工作的指导方针是，自主创新，重点跨越，支撑发展，引领未来，而软件业将最有可能首先实现跨越式发展。这是因为软件技术更新快，对装备和积累的依赖很小，而是主要依靠人才。我们可以与同样重要的IC产业作个对比。一个IC芯片设计出来，还有一个生产问题，例如目前我国的半导体生产线只能生产0.13微米的芯片，0.09、0.65微米的就不能生产。即使能生产，我们的生产线的装备几乎都是外国的，某些装备国内能生产，也比外国落后了几代。此外，设计芯片的EDA工具也全都是外国的。所以，IC产业的科技人员受到了生产、设备、工具等多方面的制约，要赶上发达国家需要较长的时间。软件则不同，一个软件开发出来，通过互联网就可以立即销售到世界的任何地方，几乎不受物质条件的制约。因此，在众多高新技术产业中，软件应当是中国最有希望赶上发达国家的产业之一。因为在物质条件上，中国软件与发达国家几乎没有差别，关键是充分发挥软件企业和人员的创新潜力。

最近，中国学者最后破解了庞加莱猜想，表明中国人适合研究数学，也适合开发软件。例如在最近中、日、韩三国开源软件竞赛中，中方的四个获奖项目，其水平就高于其他二国的项目。世界上公认中国人和印度人适合搞软件，似乎印度软件人员更适合做已明确规定技术指标的项目，而中国软件人员更适合做没有明显规定技术指标、只提出一般需求的项目。

软件技术是信息时代的制高点，美国正是在软件等几个关键产业方面占据领导地位而成为当代的中心国家。因此，迅速实现软件业的跨越式发展对于我国全面建设小康和实现四个现代化有重大意义。

在这次中国软件自主创新排行榜的评选中，获奖的企业和企业家覆盖了软件业的各个方面，包括行业应用软件（电信、金融、教育等等），企业信息化软件、软件和服务的外包业务，互联网软件、安全软件、工具软件，也包括操作系统、数据库、中间件、办公套件等基础软件，这表明中国软件业已从应用软件一支独秀这种下游产业，逐渐向较完整的软件产业体系的方向发展，这是可喜的。

要学习印度更要学习美国

如果中国是一个小国，如果中国可以成为一个对外依附型国家，那么中国软件只需考虑贡献GDP和就业机会，这样，中国只发展应用软件或外包业务也是可以的。但是，中国是一个大国，中国要建设一个创新型国家，所以中国还需考虑国家安全和正版化。只有拥有自主的基础软件，信息安全才能得到切实保障；而且，软件正版化也要求有国产基础软件的支撑。现在中国的约5000万台PC，如果每台都购买微软Windows和Office这二个软件，就需要约1500亿元巨资。考虑到2010年左右，中国的PC用户可能达到世界第一，如果没有价廉物美的国产基础软件，正版软件的支出还将成倍增长。因此，中国必须拥有自主、完整的软件产业体系。而且，这并不需要很大的投入。十五期间，国家在基础软件方面从无到有发展起来，其总投入不过是若干个亿人民币而已。

这样看来，中国软件不仅要学习印度，着重发展软件和服务的外包，更要学习美国，着重建立自主、完整的软件产业体系。只学印度，不学美国是不行的。有人说，外包能挣钱，搞基础软件不挣钱，这不符合事实。一个微软公司每年的销售额就超过了二个印度的外包出口额，一个微软雇员创造的价值大约等于35个印度软件人员。这并不是因为微软雇员比印度软件人员强（微软公司就有很多印度雇员），而是因为微软是搞基础软件的，印度是搞外包的；微软在上游，印度在下游。所以，不是基础软件不挣钱，只是基础软件门槛高、周期长、投入大。因此国家在软件方面，要“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为”的应该是基础软件。中国在外包方面，尤其是在对美国的外包方面不具备印度的优势，然而中国在发展自主软件产业体系方面，具有内需市场的优势。如果我们将中国信息化带来的巨大内需市场都让给外国公司，再指望从外国公司那里取得外包订单，这是不明智的。更合理的策略应是以内需市场培育本国软件企业，使它们迅速成长起来，最后具备与跨国公司竞争的能力。

给创新以应用的机会

软件有它自身的规律，任何软件都需要通过应用走向成熟。要求国产软件一出来就像外国软件一样成熟是不可能的，为此，最重要的是给软件创新以应用的机会。一些企业的经验表明，一个源代码达到一百万行的大型软件大约需要5年才能被市场所接受，而且，往往是政府作为第一个用户，中国的基础软件在开始时几乎都依靠政府采购作为支撑，然后逐渐走向企业市场和一般市场，这个过程是必要的。我们应当充分运用政府采购，通过制订自主创新产品目录，通过首购和订购等方式，为软件自主创新提供它们最需要的市场支持。正由于国产软件开始时不够成熟，采用国产软件需要做更多的工作，甚至会承担一定的风险，应当对支持自主创新者提供资金支持和相应的鼓励。

在软件业引进外资应当十分慎重，引进外资未必能引进核心技术，反而可能抡走对本国软件来说最宝贵的市场资源，甚至会形成或加剧垄断。倒是开源软件提供了一个为任何人都可以共享的软件宝库，只要遵循相应的规则（许可证），中国完全可以基于开源软件发展自主软件，并同时为这个全人类的宝库作出自己的贡献。例如，国产Linux服务器操作系统已在电信、金融等等许多行业得到应用，操作系统是技术难度最大的软件，由于有了开源软件，中国软件企业能迅速掌握并推出产品。所以开源软件为软件自主创新提供了一个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平台，使后进者可以站在巨人肩上进行创新。

我们相信，在国家增强自主创新能力，建设创新型国家的战略决策指引下，经过中国软件工作者的努力奋斗，中国软件一定能实现跨越式发展。